读档｜战火中的北海银行

原标题：读档｜战火中的北海银行

来源：山东史志

　　

　　为隆重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用好用活红色档案资源，生动鲜活讲述党的百年故事，山东省档案馆、中共山东省委党史研究院联合济南、青岛等16市档案馆推出大型党史诵读主题活动——读档，通过一件件真实档案、一段段动人讲述，深刻铭记中国共产党百年奋斗的光辉历程和伟大成就，深刻感悟中国共产党人始终坚守的初心使命和人民情怀，深情缅怀革命先烈为民族独立解放、国家繁荣富强、人民幸福安康建立的丰功伟绩，以更加昂扬的姿态建功新时代，启航新征程！

　　第六集：战火中的北海银行

　　邓小平同志讲，“敌后的经济战线斗争的尖锐程度，绝不亚于军事战线。我们的货币政策，也是发展生产与对敌战争的重要武器。”

　　从1938年创建到1949年改组为中国人民银行山东分行，北海银行在斗争最复杂、货币发行最混乱的山东地区，积极探索，积累经验，逐步建立起独立的货币体系，发挥了“红色金融”“战时金融”“地方金融”的作用，有力支援了山东乃至全国的抗战和解放事业，为新中国金融体系的建立和完善奠定了重要基础。然而，北海银行的成长并非一蹴而就，经历了一个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从弱到强的发展过程。在这一过程中，体现出中国共产党人一以贯之的初心使命、坚定不移的理想信念、敢尝敢试的非凡智慧和砥砺前行的不屈意志。

　　在乱局中创建

　　北海银行的创建，充满筚路蓝缕的艰辛。历经了一个自发创立、被迫取消、机构重建的螺旋式发展过程。

　　1.形势背景

　　北海银行的创建与当时的政治、经济发展状况息息相关。

　　1937年，日本帝国主义发动全面侵华战争，长驱直入强占山东大部，接管了山东民生银行、平市官钱局等金融机构，在占领区遍设银行，建立起遍及山东的金融控制网络。1938年2月，华北伪政权设立中国联合准备银行，发行联银券作为“国币”流通。日伪通过设在济南、青岛、烟台、龙口等地的分行，强行在山东实施联银券发行和旧通货兑换，企图在财政、金融上扼住山东经济的咽喉。

　　日本入侵山东后，时任山东省主席的韩复榘不战而逃，国民党地方政权伴之土崩瓦解。国民党地方势力、私人商贾也趁机大量发行纸币，造成货币市场极其混乱。当时山东地区除日伪发行的“联银券”，还有国民党中央政府发行的“法币”、国民党山东地方政府发行的“民生币”、国民党地方驻军印发的各种流通券，加之各大商会、商号印制的“钱帖子”，各式各样的纸币泛滥成灾，流通不便的同时还造成通货膨胀。百姓们深受其害，有时用一麻袋钞票买不了一麻袋粮食。

　　2.应运创建

　　1938年3月，中共胶东掖县县委认真贯彻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团结国民党、旧军人、民族资产阶级在内的爱国人士及广大人民群众在玉皇顶举行抗日武装起义，推翻了日伪政权，成立了胶东最大的抗日武装力量——胶东抗日游击队第三支队，建立起山东最早的抗日民主政权——掖县抗日民主政府。同时，胶东半岛在山东属经济基础较为雄厚的地区，有着悠久的商业文化传统。这些为北海银行应运而生提供了政治、军事和经济条件。

　　面对复杂混乱的金融形势，以掖县县委书记郑耀南为首的共产党人意识到，为了把经济命脉掌握在人民手中，解决人民生产、生活的物质需要，必须创建自己的银行，发行人民自己的票子。1938年4月，银行筹备工作正式展开。筹建银行最缺的是人才。郑耀南再次贯彻了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趁原青岛中鲁银行经理张玉田避难回家之际登门拜访，诚邀其帮助筹建民主政府的银行，张玉田欣然答应。筹备工作最困难的是采购票纸和刻制票版。张玉田通过旧有的联络网，安排人通过敌人的严密封锁，历经艰辛，从天津、青岛等地采购回了票纸，刻制好了票版。

　　郑耀南

　　对于银行的命名，筹备者们着实下了一番功夫。因掖县北濒临渤海，民间有“本固枝荣”“有水长流”和“南山松不老，北海水长流”的说法，经反复商量后，将银行定名为“北海银行”，将发行的货币定名为“北海币”。

　　北海银行发行的北海币票样

　　1938年8月5日，印制精美的北海币第一次投放市场，并加盖“掖县”字样。9月，中共六届六中全会指示：“允许敌后根据地设立银行，发行纸币，同敌人进行斗争。”12月1日，北海银行开业典礼隆重举行，北海银行正式营业，将北海币定为通用货币，与法币等价流通，随时可兑换收回。

　　3.被迫取消与重建

　　北海银行的创建引起了日军的注意。日军在1938年9月《治安状况要图》中，把张玉田、郑耀南定性为“抗日匪”，积极部署对北海银行的围剿。

　　1939年1月16日，日伪占领掖县。日军司令部设在北海银行所在地，之后开始大肆抓捕和残杀帮助北海银行开办业务的人员及抗日军属。北海银行被迫将重要的票版、账簿等向黄县境内转移。重华印刷所以及同裕堂印刷局因承接印制北海币等被查封，职员更是被日军残忍杀害。伴随敌人的疯狂扫荡，秘密印钞厂的厂址在山洞、地窖、河滩等地不断转换。随着抗日民主政府撤出掖县县城，北海银行早期活动结束，人员分散撤离。

　　北海银行印钞机

　　1939年4月，中共中央书记处发山东的《中央对山东问题之处置办法》指出：“山东方面过去退让太多，如接受取消北海行政公署及北海银行。”5月，中共山东分局在《对胶东今后工作意见》指出：“北海银行努力经营，保持在我们手中，必须成为全省的金融调剂机关”。8月1日，胶东区委按照党中央和山东分局的指示，完成了重建北海银行的任务。北海银行成立之初，主要有四项职责：支持财政支付，解决抗战经费；发行北海币，保护法币；与敌进行货币斗争；支持工农业生产，发展根据地经济。随着抗战形势的发展，又有所丰富和发展。

　　在抗战中快速成长

　　从1940年到抗战胜利，北海银行审时度势，总结经验规律，积极开展对敌斗争，支持根据地建设。随着革命根据地的发展壮大，北海银行也呈燎原之势，由点及面发展起来，并由各自独立的银行最终发展成为实力雄厚、机构完备、币值稳固的统一的地区银行。

　　1.由独立到统一

　　胶东北海银行重建后，运作成功，信用卓著，其发行的北海币受到群众信赖。“北海银行”成为区域内我党的一张“名片”。之后，山东其他抗日根据地在创办自己的银行时，均沿用了“北海银行”这一名称。由于日伪的分割，各行发行的北海币样式自定，标明区域，相互之间不流通使用，各行独立发展。此时各地北海银行呈现了名称统一但相互独立的发展局面。

　　根据党中央关于山东要把工作中心放在沂蒙山区的指示，1940年8月，山东省战工会在临沂青驼寺成立北海银行总行，并相继在省内各区和省界边区设立分行。1941年，全省财经文教大会召开，决定在全省建立统一的北海银行组织架构，除总行外，在各大战略区设分行。此时，北海币依旧分区发行流通，地区银行间处于半独立状态，但彼此已经存在某些关联。北海银行体系呈现了独立下又相对统一的局面。

　　北海银行组织章程和会计科目规定

　　随着抗战形势的发展，北海银行在总分支行管理、财务报账制度、银行业务关联性等方面不断出台相关制度，强化组织实施，加强了全省银行的统一工作。1945年8月29日，山东省政府正式宣布，北海币在山东抗日根据地内部分地区统一等价流通。至此，北海银行体系完全统一起来。北海银行实现了由小到大、由分到合的跨越式发展。

　　2.有硝烟的战争

　　在战火中成长起来的北海银行，其金融战线的斗争也必然是弥漫着硝烟的。三段档案史料足以说明：

　　1943年6月30日，《北海银行北海支行四、五、六三个月工作总结报告》中关于工作人员处境艰难与态度乐观的描述：“一部分隐蔽在一地坚持工作，白天集合在山头办公，夜间在地洞里分散睡觉，穴居群处，大有原始人之风，以致枪炮之声虽起于邻村，然不妨我算盘声之盈耳也。”

　　《中国革命根据地北海银行史料》中关于工作人员随时面临牺牲，随时准备斗争的描述：“掖南办事处武装杨兆功，在掖城东城被日寇捕去（捕前将文件撕毁，仅书件一束被敌搜去），下狱后与我被捕的武装人员越狱逃出，携出重机枪子弹二十四粒，地委奖励贰佰元本币……休养后与张玉山同返掖南，又于掖城东南与敌相遇，被捕受重刑，后越狱逃出。”

　　1943年8月20日，《山东过去政权工作与今后工作方案——山东省战工会黎玉主任委员在省临参会一届二次大会上的报告》中关于北海银行工作的描述：“在敌后困难的条件下，开展银行工作是不容易的，所有以上这些成绩都是由不断斗争中得来……尤其值得称道的是全体工人的努力，不管环境如何困难，扫荡如何残酷，在菲薄的待遇、繁重的工作中，日以继夜的完成自己的工作。从制版到印刷到鉴定到出厂都经过百倍的努力，敌人来了为公忘私的掩藏机器，并开展分散性的游击战争。几年来技术工人牺牲者有五人，这些劳动英烈是值得佩服与钦敬的。”

　　北海银行的工作人员凭着坚定的信念、不屈的意志与敌人展开了封锁与反封锁、扫荡与反扫荡的斗争，在战火中表现出了铮铮铁骨。

　　3.无硝烟的战争

　　随着日伪对根据地经济掠夺、金融入侵的步步紧逼，开展金融战线无硝烟的战斗成为北海银行的重中之重。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日伪在国际上处于孤立，已无法利用法币换取外汇，只能“一方面把法币自敌占城市排出，另一方面又利用这些被排出的法币进行其对根据地金融经济的大破坏，这种破坏对根据地的影响比几次‘扫荡’还要严重，甚至有使某些根据地坍台的危险。”为了粉碎敌人的进攻，保护根据地金融的发展，稳定物价，山东党组织认为“唯一的办法，是停用法币，即以北海银行票币作为战时代用本位币。”

　　1943年，中共山东分局邀新四军抗日大学（华中抗大分校）教师薛暮桥来山东帮助开展货币斗争。不同于当时世界上标准的“金本位”货币制和国民党中央的“银本位”货币制，薛暮桥根据革命斗争实际，首创提出“物资本位”：“我们的本币是与物价联系，是把物价指数作为我们决定币值高低的标准……货币的最基本的保证是物资，谁掌了物资，谁就掌了货币斗争中的主要武器……所谓重要物资，应当包括粮食、棉花、布匹，生油、食盐、金银等。”这一理论比西方弗里德曼的货币主义学说早了几十年。

　　北海银行代办所简章

　　在“物资本位”制的支撑下，北海银行一方面发行足够数量的北海币及必要的辅币，增加北海银行的资本；一方面发起了三次“排法斗争”，对国民党法币进行清理以控制货币的发行权。同时，坚决予以查禁伪钞；用登记、交押金、限期收回或代为兑换等办法肃清了土杂钞；用宣传、查禁、建立识别所和发动群众打假运动等办法肃清了日伪伪造的假钞，最终将法币以及伪钞、杂钞、假钞基本驱逐出根据地，构建了一个封闭且独立运行的金融市场，在这场无硝烟的战争中掌握了主动权。

　　北海银行假票

　　最能体现货币战战果的是物价。“伪钞（联币）对本币的比值，从前年七月八月的七元八元跌到现在的一角上下，法币亦从一元跌到五分上下。去年伪钞（联币、储币）物价上涨了七、八倍，而我本币物价在滨海跌落了百分之十，在开始停法排伪的鲁中、鲁南、渤海则跌落了百分之三十到四十。因为货币斗争的胜利，我们已经完全消灭了由于物价飞涨所造成的经济危机。”这个成绩在全国各革命根据地中是首屈一指的。

　　《山东省战时施政纲领》

　　4.支援根据地建设

　　北海银行是在战火中诞生的红色银行，是为人民服务的银行。北海银行发行的本币，绝大部分救济了民生，投资了生产建设，充实了对敌经济斗争的基金，对根据地建设做出了巨大贡献。

　　初期的北海银行，虽然资金匮乏，经验不足，但其成立之初便以向农民发放救济性贷款的方式改善民生。1940年7月，山东省临时参议会通过相当于根据地“宪法”性质的《山东省战时施政纲领》，在第三条中明确提出“举办低利借贷”。北海银行对贫困抗属等开展低息借贷的尝试，可以说是我党农村“精准扶贫”的雏形。

　　1942年，山东抗日根据地进入最为艰苦的时期。北海银行在境内通过多种形式，大力开展农贷工作。比如，1942年胶东分行出台的《关于农村低利贷款大纲办法章则》中，规定贷款种类包括农具、种子、肥料、养殖、水利建设等方面，在之前救济性贷款上增加了支援农业建设的内容；1942年，东海地区一年的贷款总额约计594.4万元，贷款的对象主要是沿海一带无力生产的渔盐民、根据地内的肩挑小贩、妇女生产小组、无力生产的贫苦农民、中农以及合作社等，其中农贷占有重要比重，贷款的性质是抗日救国；1943年，北海银行举办春耕贷款580万元，贷款对象“在地区上以边缘区、灾区及其它被敌抢劫破坏之地区为主，在户口上以无力耕种之贫苦农民为主”。

　　1944年以后，北海银行服从发展生产，对敌经济斗争的需要，增加各种贷款，支援大生产运动，为战略反攻储备物资。这一时期，北海银行根据实际发放掘井抗旱贷款、运输贷款等支援农业生产；发放纺织贷款，解决军民穿衣问题。发放各种工商贷款，繁荣根据地经济。大量贷款进入农工商各行各业，对根据地建设起到了巨大的支撑作用。如胶东分行指出，银行工作以贯彻大生产运动为主，进行各种农业、副业、渔业、盐业及合作事业的放款。此外，北海银行还开展各种投资经营活动，开办多家商号，涉足盐业投资和独资经营工厂，直接参与发展根据地经济。

　　在解放中走向统一

　　在解放战争中，北海银行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与国民党反动派在金融战线展开了新一轮的较量，最后成长为中国人民银行的三大奠基行之一，为新中国金融体系的建立和完善奠定了重要基础。

　　1.货币斗争与银行接管

　　解放战争时期，在相对和平阶段，国民党采取通货膨胀政策，大量印制法币，货币急速贬值，物价飞涨，形成其统治区内的“币灾”。而与之相对应，我党在根据地量力发行货币，始终维系着币值的基本稳定。在重点进攻阶段，国民党推行币制改革，发行20亿金圆券，相当于增加了60倍的货币发行量，通货膨胀愈演愈烈，是对人民赤裸裸的残酷掠夺。北海银行与相关机构一起，在边沿区进行普遍的宣传，反对国民党经济控制；在各地边沿地带，立即停止收兑法币，拒用新币；在新解放城市停用蒋币，帮助与号召商人迅速到蒋区兑换物资；在海口进出口交易中拒用拒兑蒋币；禁止出口银元，实行黄金统销等方式统一步调，配合政治攻势、军事斗争，以求尽量减少人民损失，加速了国民党币值改革的失败，巩固了根据地的民心，并迅速争取了新解放区的民心。

　　1948年2月17日，山东省政府、华东财办关于各级政府金库移交北海银行并由北海银行代理全省各级金库的指示

　　随着解放战争的节节胜利，北海银行陆续接管了包括国民党中央银行在内的多家国属银行和一部分民族大资本银行，并临时代行国家银行职能处置涉外业务，自身实力得以迅速壮大。这一时期，北海银行又代理山东省金库，帮助清理私营钱庄，执行了政府的金融监管职能，并以政府的信用作为银行的信用，这实际上使北海银行成为了山东革命根据地的“中央银行”。

　　2.农村与城市的转换

　　伴随着日伪的投降，1946年1月17日，山东省政府提出现阶段银行的主要任务是“扶助重要城市的建设”。北海银行逐步将农业、副业及渔盐贷款业务转交政府实业部门，中心工作转向“扶助工商业之发展，开展汇兑，繁荣市场，活泼金融，全力从事于城市经济建设业务”。

　　内战爆发后，为了“达到自给自足，解决军民衣食，支援前线，提高胜利信心”，北海银行于 1946年9月18日召开总行分行行长联席会议，提出“到农村中去为农民服务”的银行业务方针，北海银行重新面向农村，支援战争、土改，恢复农村生产。并决定在之后的工作中“银行直接经营农村”，定位北海银行为“农民银行”。

　　随着解放战争的胜利，北海银行开始兼顾农村的同时，又开启向城市金融的进军，接管旧政权的银行，整顿新解放区金融市场，恢复发展新解放区经济。从农村到城市，再由城市到农村，再到兼顾农村与城市，北海银行紧密配合战争的需要，坚持经济为政治军事服务的方针，始终践行共产党人的初心和使命。

　　3.高光时刻与使命的完成

　　随着解放版图的扩大，北海银行进一步壮大。北海币的流通不仅覆盖山东、华东，而且还向南遍及中原陇海沿线，成为人民币发行前各根据地中流通地域最广、使用人口最多、影响范围最大、币值最为稳定的货币之一。

　　1948年11月13日，北海银行总行关于山东与华中实行货币统一的指示

　　1948年7月，在党中央统一部署下，北海银行同华北银行等联合，就北海币、边币、冀币、华中币等比价问题进行磋商，确定相互之间的兑换比例，这为实现解放区内的货币统一奠定了坚实的基础。1948年11月，北海币成为山东和华中地区本位币。

　　1948年12月1日，中共中央决定，北海银行、华北银行和延安地区的西北农民银行三行合并，在石家庄市组建中国人民银行。由此，北海银行成为中国人民银行建立的三大基石之一。1949年11月1日，北海银行改称中国人民银行山东分行，光荣地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

　　1948年12月6日，中国人民银行关于启用印信的通知

　　金融兴，经济兴；金融稳，经济稳。北海银行在存续的十余年里，为地区经济稳定发展提供了坚实的保障，为民族独立及人民解放作出了巨大贡献，在中国金融史、革命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山东省档案馆编纂出版的《北海银行档案史料选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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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共山东省委党史研究院

　　山东省地方史志研究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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