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丨蝉先生

主播读经典、陪您说晚安，大家好！这里是闪电夜读，我是禹城融媒主播庞伟伟，今晚与您分享丁立梅的散文《蝉先生》。

一只蝉突然来访。我想，它一定是思量了很久，又抱了无畏的勇气的。人类戕害它们的事，它一定也听过不少。我有次路过一片林子，看到所有树干上，都粘着白白的胶带。问及做什么用的。答曰，捉知了的。刚从土里面钻出来的幼蝉，如同婴儿初临尘世，完完全全一派懵懂天真。它们哪里知道尘世里有陷阱，它们看到树，就快乐地爬过去，沿着树干，向上，向上，

它们要到树顶上欢唱。结局很悲惨，它们被胶带给粘起来了。我似乎看到那些蝉，在做无妄的挣扎。它们至死也不明白，它们在地下的黑暗里蛰伏了三五载，都安然无恙，怎么一见天日，反倒要丢了性命呢!

赴宴，主人盛情，端上一道“油炸金蝉”，盘子里一堆儿金黄，闪着油光。我心恻然，那里面的每一只，都曾放声歌唱，唱生命的新绿和花开。主人见我迟迟不动筷，劝吃，好吃呀，高蛋白呀。我拒绝吃，连同那一顿饭。

现在，这只蝉居然从我大开的窗户里，进来了。它本想敲门，像一个真正的绅士一样。一定是这样的。它要做到彬彬有礼，它怕它的唐突，会惊吓到我。

图源：视觉中国

这只蝉，不，我该叫它蝉先生，它该是住在我楼下的一棵紫薇树上。哦，也不一定，楼下还有栾树、桂花树和广玉兰的。我记得昨日黄昏出门，路过那些树旁，听到蝉们在合奏。一声长，一声短。它们使的是什么乐器，不大说得好。是它们特制的吧。我猜着，应该像口哨一类的。音节也不多，就在“4”或“5”上，一个音节拉很长，“发--”“嗦--”，在空中没有丁点儿转弯，就那么直直地，一径往云端里去了。我憋住气，想跟它们比赛下，结果我败了。我至多憋个二十来秒钟，它们却能“嗦”上好几分钟，----这是长调。它们也有短曲，如“吱吱吱、吱吱吱”，有时叫一声，顿两顿，似在等待听众反应。很短促，却很气势，满树的绿叶子，都为之震颤了。你简直能想象它们那得意样，是把夏天握在手中的气概。

夏天可以说是它们的夏天。记忆里，乡下的夏天，是淹没在蝉声和蛙声里的。我该代我的童年小伙伴向这位蝉先生致歉，少不更事的年纪，我们没少对它们的家族做过坏事。那时，我们好像都有着金刚不坏之身，太阳越是毒，越是要往外面跑，下河摸鱼摸虾摸螺蛳，上树捣鸟窝捉知了。我们还专门弄了个网罩，用竹竿扛着，浩荡着去捉它们。想想真不该!

晚上纳凉，它们也不肯将息，伏在屋后的竹林里，把一片竹林鼓噪得沸反盈天。它们一唱长调，我奶奶就瞟一眼天空，慢摇着蒲扇说，明天的天，又该派热，知了都在叫，热煞啦热煞啦。我们笑，仔细聆听，果真像在叫热煞啦热煞啦。

它们的歌唱，现在也不大有人留意听了。天一热，人类就躲进空调间，把自己封闭得严严实实。再说，人类要忙的事多着呢，一部手机在手，就能消耗掉人类大半个生命。

这位蝉先生是不是观察我很久了呢？它从浓密的树叶间，从团团的碎锦一样的紫薇花丛中，一抬头就能看到我。我时常长久地站在窗口，只为望天上的云，在做着怎样迷人的变幻。望楼下的树，举着怎样的新绿，绽放出怎样的花朵。它和它的伙伴们，日日与我做着邻居，对我这个人类一定充满好奇，看我似乎还算良善，遂有了拜访的意愿，也就推了它做代表来访。

图源：视觉中国

我屋里多的是书，沙发上、桌上、床上，到处都是，再不要说满墙的书架了。另外占据地方最多的，是一些盆盆罐罐花花草草。我的日常生活简单，也就是看看书，养养花种种草之类的。蝉先生在我屋内逡巡一通，颇有些失望了吧。我似乎听到它从鼻孔里哼出一声，是大不以为然了，本以为人类的生活有多好玩多有趣，不过尔尔。

我很想蝉先生到我的书里面去坐坐，看看古人们是怎么写它们的。如曹植写有《蝉赋》，淋漓尽致刻画出它们的资质之美和高洁的品质。一开首就是“唯夫蝉之清素兮”之句，不知蝉先生看到“清素”二字，会不会要感动。原来，人类曾如此爱慕过它们。再看看唐代女诗人薛涛写它们的:“露涤清音远，风吹数叶齐。”这个有些挑剔的女诗人，对它们，亦是不吝赞美之词。

蝉先生对这个好像兴趣不大。它径自扑向窗台上的一盆多肉植物，那是一盆玫瑰莲，这个夏天，它长得特别旺盛，像一朵硕大的玫瑰花在开着。蝉先生低俯在那里，似对玫瑰莲悄语了什么，随后，它振振翅飞走了。我目送它越过窗台，越过一棵栾树，最后没进紫薇花丛中。

我很忐忑，它回去该如何向它的同伴们介绍我呢？幸好我是良善的，生活还算单纯洁净，对它的来访，亦表现得相当友好，丝毫没有做出伤害它的举动。这多少会扭转它们对人类的看法吧。

作者简介：

丁立梅：作家，江苏东台人。 江苏省课外阅读指导委员会专家组成员。

主播简介：

庞伟伟 禹城融媒主播